*那天看到帖子说这对是“一场青春无悔的爱情”，被戳到了。然而本文并没有这种感觉（。

1.不可爱的后辈

说起来林杰已经退役大半年了，方士谦却到现在还没开口叫过王杰希一声“队长”。

他清楚这是自己的问题。王杰希用表现验证了前队长的高瞻远瞩，他很好，好得超出所有人的想象，正是因为懂得他有多好，方士谦才更感觉当初在休息室里那个失态到就差喊“你们无情你们残酷你们无理取闹”的自己才是多么无情多么残酷多么无理取闹。

王杰希本人倒是一派云淡风轻，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子，方士谦有些气闷地想道，如果王杰希能再直来直往一点，别总是装模作样的摆出那张正经脸，两个人多吵吵互损损说不定现在已经冰释前嫌了，偏偏他采取了“高冷呵呵法”，让方士谦一口好槽都无处可吐。

“——方士谦前辈，走吧，归队了。”黑谁来谁，方士谦一回头，就看到王杰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天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拜托，眼吓人吓死人，你以为天暗了你那眼睛就一样大小了吗！”方士谦瞪了他一眼，夸张地拍了拍胸口。

王杰希见惯不怪，心平气和地说：“抱歉，我并不知道前辈有输了比赛后，一个人偷溜出队伍的减压习惯。”

方士谦自知理亏，“啧”了一下就不吱声了。

今天是他们和嘉世的季后赛客场比赛——除了王杰希在擂台赛勉强拿到了一分半，其余颗粒无收。这一场堪称凄凉的完败，与其说是输给了嘉世，不如说是输给了叶秋。那个战斗法师强到不可理喻，即便是一出道便艳惊四座的第三赛季新人王，在他的面前也显得如此青涩狼狈。

作为一个治疗，方士谦做到他能力范围里的一切，队长兼王牌王杰希亦是。两人可说是唯二不需要对这场惨败负责的人。然而此刻自责与压力却如雪崩般将彼此吞没。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困局的命门——王杰希太好了，好得除了方士谦，队里其他人都跟不上他的节奏。可自己刚补了这边西墙那边东墙又塌了，整场比赛疲于奔命苦不堪言。

转型迫在眉睫。

赛后方士谦没有出席记者会，直接躲到了嘉世后楼的小花园。之前他误入过一次，不同于B市建筑的沉稳复古，此处颇得H市人文精髓，小桥流水人家，朗风拂面，绿意盎然，正好适合散心。

两个人沉默地走着，刚下过雨的空气格外清新，地上有薄薄的积水，水面漂浮着零碎的花瓣。一阵风吹来，带来淡淡的桂花香气，方士谦轻轻吸了口气，越发觉得这儿是个好地方，如果身边的人不是这小子，他不介意来一句“今天的风儿甚为喧嚣啊。”之类的话应景。想到这里，他又不甘心地吸了口，大概稍微用力了点，钻到鼻子里的味道突然就变浓郁了，还有点呛人的烟味——

“叶秋前辈？”方士谦正纳闷着呢，王杰希已经试探性的叫出了声。

方士谦定睛一看，不远处那个倚着树干，恨不得把整个人的重心都砸到树上的家伙，可不就是叶秋么，站没站相的，哪有一丁点方才赛场上威风八面的神采。

“微草的两个小朋友？还没回去呢。”叶秋吐了个烟圈——在方士谦与他为数不多的见面中，他总是烟不离手——难道烟才是本体么，方士谦撇了撇嘴，小朋友？你好像也就比我们大了几个月吧？方士谦心里弹幕刷个不停，王杰希仍然一丝不苟，他点点头回答，“这就走了。今天谢谢前辈指教。”

叶秋于是略微站直了身子，老气横秋地说：“其实你们两个打得很不错。后生可畏。”

王杰希没什么情绪的说过奖了。方士谦一时听不出叶修是真心还是讽刺，只敷衍性的扯了下嘴角。

藏在稀疏树影里的叶秋，整个人晦暗不明，唯有指尖烟头忽明忽暗，只听他继续沉声道：“可惜，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啊！”

这句话耳熟人详，现在已然成了荣耀的宣传语之一，在这个圈子的地位相当于柯南那句“真相只有一个！”当柯南说出这句台词的时候，意味着又有命案发生了，而叶秋也不负众望的带来了高能预警——

仿佛为了验证“帅不过三秒”定理，他一根烟抽完，伸脚要去踩灭烟蒂，一低头，忽然叫了起来，“我去？我今天袜子穿错了？”

方士谦和王杰希闻声看去，也是有些无语——这家伙兴许是仗着主场比赛，穿着甚为随意，趿拉着一双拖鞋就来了，露出里面破了洞的袜子。这还不算亮点，最亮的是他穿的袜子还是两只不一样的！

说好的荣耀第一人呢？方士谦想翻白眼了，我们居然就输在这么一个邋遢鬼的手下吗？他瞅了王杰希一眼，后者收回了目光，微皱着眉头，掩饰不住的嫌弃。

方士谦的心情莫名就舒畅了点。他甚至觉得这一刻的王杰希有那么点可爱，不再是平时故作深沉的老陈少年，露出了符合他年龄的坦率神情。

这才有个后辈的样子嘛！他略感欣慰地想着，那边叶秋出的幺蛾子却没完：“哎哟，我还是第一次靠你这么近，王大眼，这个外号谁起得！也太传神了！”

方士谦的心又沉下去了。

是他起的。不但是他起的，还是他扩散出去的。犹记得他还曾对“侧面杀手”和“王大眼”选择性障碍过。当时的他有多得意，现在就多烦躁。他已经很久没叫过这个绰号了，准确的说，自从王杰希当上队长后，他就没再叫过。

他既不肯称呼王杰希“队长”，也不愿再用这个绰号。在他看来，这两个称呼是相辅相成的，只有解封了一方，另一方才能重出江湖。他承认这很神逻辑，尽管还是没事就黑一下王杰希的大小眼——几分钟前似乎才黑过——但这并不妨碍他异常固执的坚持着这原则。所以……一个袜子都穿不清爽的外人凭什么比自己先喊起来了？

面对叶秋带着狭促笑意的脸，方士谦凉凉地开口：“真是承蒙叶秋前辈教诲了。叶秋前辈也要注意身体，看来吸烟不仅有害健康，有时还伤脑。”

他话里的尖锐刺得叶秋看向他，却不见丝毫恼怒，“小方还是这么心直口快啊。”

他说完，不以为意的挠挠头，“我也该走了，不然我们副队又要啰嗦了。他可没你这么体恤队长。”

……谁体恤了？！要走快走！废话怎么这么多！方士谦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滚滚的蒸汽都快从他的耳朵里喷涌而出，他假装镇定的目送叶秋晃晃悠悠离开的背影，试图忽略王杰希在用他略大的左眼打量着他的视线——

“看、看我干嘛！你别想多了。我只是看不惯这家伙的嘚瑟样。”他辩解道。

“哦。”对方不咸不淡地回道，“我想也是。”

……果然还是一点都不可爱！方士谦踢走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

那之后的一星期，方士谦和王杰希加入了职业选手QQ群。

方士谦自然又遇到了叶秋。叶秋不拘小节，方士谦快人快语，他们两个可谓“不黑不相识”，没多久就“相逢一黑泯恩仇”了——本来也没啥仇嘛。方士谦更意外的发现，叶秋这人状似没心没肺，实则心思细腻，他大约是察觉到方士谦不乐意别人叫王杰希“王大眼”，只以“你家队长”“小王同志”甚至“环卫头头”指代他，巧妙的避开了这个称呼。

这刻意的举动反而让方士谦不好意思了，他逮到个机会顺势表示，那天是自己冲动了，王杰希他本人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这就对了。”叶秋老怀大慰，从善如流，“我早看出王大眼这孩子性格大气，有前途！”

……你是不是憋了很久啊！接得这么溜。方士谦哭笑不得，然后忧桑的发现，自己的那句“队长”还不服憋着呢。

2.小龙虾真好吃

就算方士谦和叶秋的关系再怎么一跃千里，也改变不了微草季后赛第二轮被他各种教做人的现实。叶秋如日中天，却邪一出，谁与争锋。彼时魔术师的魔法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治疗之神还未封神，那场比赛可谓眼挡杀眼神挡杀神。

虽然这个夏天过早的结束了，微草还是在休假前聚了次会。

队里几乎都是B市人，又是小年轻，纷纷表示一日不吃地沟油手疼腰酸打荣耀都要喘气了，于是乎，大家一致决定地方就选在王杰希家附近那家风评甚好的小龙虾店。

小龙虾刚上桌就沐浴在众人如狼似虎的目光下，显得越发娇艳欲滴红里透红引人犯罪。只是还没等他们出手，老板就跑来边鞠躬边说对不起啊今天店里的饮料卖完了没法供应了。众人一听郁闷了，不配饮料的小龙虾就像画虾不点睛失去了灵魂啊小龙虾都会哭的，王杰希站起来说没事这里我熟我去买点饮料吧，然后记好名单就出去了。

他前脚刚出，一秒前还还死气沉沉的众人瞬间又生龙活虎起来，其中一个边在窗边探头探脑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走远边说：“队长人真的不错啊，年纪轻轻却不浮躁，能力也强。”

“是啊，不过你们不觉得有些太严肃了吗？都没见他笑过几次。”

“对对对，以前林队在的时候队里气氛可融洽了，哎，也不是说现在不好，就是有点怪怪的。”

方士谦听着没说话，他不喜欢背后议论别人——通常他都会选择直接豪迈地嗥叫对方的名字，然后痛快地喷出想法。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对于王杰希的看法是惊人的统一——王队除了眼睛有点魔性人品那是没得挑一定会肩负起微草的未来的，至于魔术师打法更是酷炫吊炸天然而太过飘忽队长大大我们只能够到你的扫把毛……最后竟然发展成了：“我们和队长开个玩笑吧，把小龙虾都抢完，吓他一跳。到时候我们再分他一点，让他感受一下我们的队友爱！”

王杰希回来的时候，确实吃了一惊——他原本空空如也的小碗里面竟然堆积了一大叠小龙虾！还是剥干净的，颗颗分明，看来剥壳功力相当深厚。

王杰希困惑的放下装满饮料的塑料袋，队里其他人已经都笑得东倒西歪，唯有方士谦脸红得比小龙虾更胜几分，对着面前满满的虾壳发愣——

前面结论一出，有些家伙果真开始抢了起来，另外些还在犹豫，还有人对着状况外的方士谦说，“队长真发火了怎么办？小方你也做些什么啊。”

方士谦一听也急了，他本只想做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可是刚才在他们的叽叽喳喳中，他也不由自主的将这赛季的种种在脑中回顾了一遍——从刚开始的两看两相厌，到赛季中的面和心不合，再到现在的心服口不服——最后的画面停格在输给嘉世时王杰希失望的侧脸，他不忍任何一个微草人再次尝到那黯然的滋味。于是他大爆手速，抓了一大把小龙虾过来，骂了句“你们太无聊了”就心无旁骛的剥了起来。

能让他吃到几个算几个吧。此刻他的想法无比单纯，低着头的他没注意到大家忍笑的表情，直到偷笑变成赤裸裸的笑声，他才好奇的抬起头来。

“小方，卖萌可耻啊！”他们说。

方士谦恍然大悟——可恶，被耍了。

王杰希掏出一罐可乐，坐到方士谦旁边，“你剥的？前辈也太客气了吧？”

“你别想太多。”方士谦气哼哼的，“这可是有条件的，一只换一个擂台人头。”

“十个都行。”王杰希小心地掀开可乐拉环，插了根吸管进去，把它推到方士谦面前。

“敢吹你就多吃点！”方士谦也不客气，狠狠地吸了一口说。

接着，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他的位子正对着窗外艳阳，这会有点晒，可是现在手油腻腻的，他看了眼窗户又把头转了回来。

王杰希用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起身拉上了窗帘。

……要么，再剥几个？方士谦揉揉自己刚刚被小龙虾烫到险些失去知觉的手，好像也没那么痛了嘛……

3.新的魔法

夏休期的方士谦百无聊赖，没事也会找王杰希聊聊天。

王杰希在二次元可比三次元活泼多了，还不时会蹦出几句冷幽默，这天他Q方士谦：“前辈，来一盘不？”

“来就来！”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洁总结起来，可以概括如下：

他们战了，

方士谦败了。

他们战了又战，

方士谦败了又败。

这不科学啊！方士谦怒吼。他所有的思路都被对方先一步识破，全部的技巧在此刻都失去效用，不管怎么修正布局最后都是自寻死路。的确，对方是联盟出道即巅峰的新晋大神不假，自己也是熟练操作两个账号一颗红心向DPS的准神级治疗啊！更何况他们不是在玩荣耀，是在下五子棋啊啊啊！

即使不是面对面，方士谦的脸还是像刚被扫把旋风狠狠抽过般自顾自红了起来。正寻思着怎么化解尴尬，对方先退出了游戏，还发来个QQ弹屏：

王不留行：不玩了。没意思。

防风：呵呵。

王不留行：你总是在让我：）

……略假啊你。方士谦微微扬起眉毛。

防风：明明是；）！话说，你的银武应该改名叫灭绝人性。

王不留行：灭绝人性：怪我咯？

对着屏幕，方士谦再也绷不住嘴角的上翘。见对面状态仍是“对方正在输入中”，他漫不经心地拿过水杯抿了口茶。

王不留行：前辈，这几天我想了很多。

王不留行：人生吧，有时候也和五子棋一样，以退为进，反而海阔天空。

王不留行：不破不立。

防风：说人话，我语死早。

王不留行：没人比你更懂我在说什么。

方士谦的笑意僵在半空。

一阵酥麻爬上他的背脊，那口凉茶堵在喉间，不上不下。在八月的B市，他竟感到彻骨的冰凉，从五脏六腑直逼指尖。他焦躁地抠着笔记本的滚轮，光标傻乎乎的四处乱窜，一如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该说些什么？

要像上次那样，不顾一切地嚷嚷：“我不同意”“你疯了”吗？

他已经二十岁了，是个成年人了。再也不能像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小鬼，说翻脸就翻脸，想撒泼就撒泼。

宠他如林杰，不也只是带着一贯的和煦笑容，温柔又坚定的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么？

他再了然不过，王杰希并非询问建议，只是告知决定。自己的答案已无力撼动分毫——这步棋，他下得慎重又决绝。

“我知道了。”删了又改，最终他打上这几个字，一字一顿。

王不留行：谢谢前辈；）

呼出一口气，他又敲打起键盘：“慢着，我还有话要说。”

“你能不能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瞎想八想，净出馊点子？”

“好歹我也是副队长好吗？和我商量下会死吗？”

“偶尔也要有点后辈的自觉！”

王杰希耐心的等他刷完屏才回复，“嗯，我在反省了。”又补了句，“我真没想太多。”

……这臭小子！方士谦小声嘟囔着，默默擦掉自己打到一半的“你别想”，接着拿起桌上的日历，在新赛季开赛日那天重重划上一个圆圈——

今后，无需再仰望灭绝星辰在空中划过的炫目星屑，他们将会站在魔术师的身边，携手并进，一起装X一起飞。他相信，在磨难过后，这份独属于微草的崭新魔法，会绽开它彩虹般的小翅膀，轻轻亲吻彼此。

微草的明天，就让他们共同背负。

4.大眼队长

新赛季第一轮，微草再遇嘉世。

旧地重游，方士谦五味混杂。比起紧张，更多的是没由来的兴奋，好像是要去挖掘宝藏的小孩子一般。

他对王杰希说比赛还早着，陪我逛逛呗。后者允了。

天空蔚蓝高远，嘉世的后花园洒满了阳光。到处都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夏风拂过，宛如无数近于透明的纯白蝴蝶，振翅翩翩，落在他心间。

这里，是他们梦结束的地方，现在，会成为他们梦开始的地方吗？

“今天的风儿甚为喧嚣啊。”他情真意切地说。

王杰希用“此人多半有病”的眼神扫了他眼。

方士谦也不计较，他往前跨了一步，转过身来，深深地凝视对方不对称的双目：“王大眼，我唤你一声‘队长’你敢不敢答应？”

对着自家静不若处子动更胜疯兔的副队长，王杰希巍然不动，他从容道：“前辈，我唤你一声‘士谦’你敢不敢答应？”

魔术师不按常理出牌的直球让方士谦趔趄了下，随后——

“你又想多了！”

FIN